不成章 1

一点感想之类的。做语文阅读做的心潮澎湃。不要笑我。

唐人的诗,我看来,李贺,李白,杜甫,王维,后来者复制不来,更别说更近一层。鬼,仙,圣,佛。我爱鬼。理由太多,乃至偏袒。
汪曾祺大学里写论文,说李贺的诗写在黑底上,故色彩特别浓烈。说的太好了。
我想,李白写诗从不用纸也不用墨,王维写在溪上青苔上,秋有落叶春有落英。

王维的山水田园,特别是写漫步的,炼字极美。像“泉声咽危石,日色冷青松”。他意象也普通,偏有清新之气。他对仗工整,后来词人的山水,句子错落却不及他的韵味,好像一个人把这块天地都包笼进了,后人再写,也和他脱不了联系。有声有色的画卷,他写或有“表独立兮山之上,云容容兮而在下”的超脱?他算不上真的隐士,又怎么写出来的?上天在凡俗上借了他一支竹管吧。

老杜被标签得太过了。我喜欢他思念李白的诗:

死别已吞声,生别常恻恻。

江南瘴疠地,逐客无消息。

故人入我梦,明我长相忆。

恐非平生魂,路远不可测。

魂来枫叶青,魂返关塞黑。

君今在罗网,何以有羽翼。

落月满屋梁,犹疑照颜色。

水深波浪阔,无使皎龙得。

浮云终日行,游子久不至。

三夜频梦君,情亲见君意。

告归常局促,苦道来不易。

江湖多风波,舟楫恐失坠。

出门搔白首,若负平生志。

冠盖满京华,斯人独憔悴。

孰云网恢恢,将老身反累。

千秋万岁名,寂寞身后事。


他是赤子之心。苦。

说金铜仙人辞汉歌。大概是长吉最出名的一首了。每读一遍都震撼于他笔力的秾丽,不艳。

他说他“百感交并,故作非非想,寄其悲于金铜仙人耳”,那我也想入非非一会儿。

长吉用典,他自己说“寻章摘句老雕虫”,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当代的文人,但他用典,用得不寻常,至我所见,炼奇异之字,少有滥调。抒情中的悲苦也极深极沉,是缓缓压上胸腔的巨鼎而非破心而入的尖刀。“东关酸风射眸子”,“酸”“射”,其中意味有点似“腻水染花腥”之意。风花雪月,用扭断天鹅脖颈的手撕开。一时广阔的声、色、味、触觉尽有,扑人而来。“画栏桂树悬秋香,三十六宫土花碧。”想到莫奈的油画,大笔掠过之处,小节细勒之处,都齐来撼动眼底。是凝固的时间里微微颤动的画,色彩未开,风俯日光。

颜色重,重到几近像是塞上燕脂凝夜紫”,连泪水都是“忆君清泪如铅水”,慢慢的拖着尾流下的颜料,光的反射也是钝钝的。或者说不透光,一点都不透明,哪怕是“一泓海水杯中泻”呢,悲哀至痛处,太重了。

再说复制。我的意思不是佳句佳篇(若是一个诗人到现代留下了好的什么,必有几篇几句甚至是一字是好的)。我说的是佳人,佳人难再得,佳人实在难再得。一个佳人万世不得。写诗笔下生花的瞬间多好得,但有人就用尽了一生的力气,有人的才情却正是江海百川,只留于字间也看见澎湃之姿。

别人不敢用的颜色,他写。几乎有血气在孕育。叹一句“慧极必伤”,叹一句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”,如果他的生命没有这么短暂,命运没有如此不济,如果他也活到了可以用江郎才尽的时候,或许我对他的迷恋也没有这么深了吧,但还是遗憾。

皇诸孙贺,字长吉。元和中,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。云烟绵联,不足为其态也;水之迢迢,不足为其情也;春之盎盎,不足为其和也;秋之明洁,不足为其格也;风樯阵马,不足为其勇也;瓦棺篆鼎,不足为其古也;时花美女,不足为其色也;荒国陊殿,梗莽丘垄,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;鲸呿鳌掷,牛鬼蛇神,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。盖《骚》之苗裔,理虽不及,辞或过之。《骚》有感怨刺怼,言及君臣理乱,时有以激发人意。乃贺所为,无得有是?贺能探寻前事,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,如《金铜仙人辞汉歌》、补梁庾肩吾《宫体谣》,求取情状,离绝远去笔墨畦径,间亦殊不能知之。贺生二十七年死矣,世皆曰:"使贺且未死,少加以理,奴仆命《骚》可也。" 贺死后凡十某年,京兆杜某为其序。


小杜的序。读了几遍抄了一遍。然后就有点难过了。看,一千年前人家就说了,尤其与离骚相较几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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